2019年4月20日 星期六

算命師是如何算命的?


前陣子有幾位朋友問我算命師是如何算命的

長久以來這個問題都是一個大哉問,有些算命師宣稱自己養小鬼、或是得到天啟,由於自己雖然對上述的說法不置可否,但是毋寧說是算命師對於他們真實算命方式的一種掩護。回到最常見的情況,算命師是如何算命的?其實很少人會想到,這是算命師與顧客之間「互動」的結果。

簡單來說,算命師大致上知道顧客的需求,並透過自己的技術互動出「理想」的答案。互動不代表算命師需要仰賴什麼讀心術,實際上,對於多數的顧客而言,顧客的需求隨著年紀會有不同層次的差別。

就像是梁湘潤所舉出的例子,在二十歲區間的男女,所問的問題通常都是「感情」,我們也可以想像,年紀不到十歲的小朋友,乃至於八十歲以上的老顧客們,問「感情」的比例恐怕很低。於是我們可以拉出一系列關於需求的光譜。例如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的朋友,人生的煩惱以及問命的重點在於「感情」、十多歲的朋友問命重點在於學業、三十歲到五十歲的朋友問命重點在於「事業」「財務」、結婚後的朋友問命重點在「子息」、六十歲以上的朋友問命重點在於「健康」。

如果放到算命的術語裡面,這些問題被統稱為「祿」。在通常的狀況來說,只要當事人的「妻財子祿壽」,五者俱全,有著平均值以上的水準,就可以稱為是好命了。五者皆好那是很少見的事情,至於五者缺一兩個,通常就代表人生有著顯著的缺憾,而不太能以吉命論。

既然算命師已經抓住當事人的論命重點和光譜,那麼接下來就進入技術層次,透過各自的技術來推論問題發生的時間。


                                                                  廖炳源先生批命書(筆者收藏)

以下是一個假想的八字案例:

有一位辛日主的年輕女士前來算命,八字是丙子丁酉辛未○○,其中丙丁火剋合日主辛,在技術層次來說,這樣的八字被稱為是官煞混雜。[1]


如果以白話來解釋,這位女士在年輕時有蠻嚴重且複雜的感情問題。所以算命師的對應,則是同樣以感情為主題進行應答。如果按照某一些派別的流年算法,女士的婚期在甲午運癸巳年(2027),也就是三十二歲在感情上會有明確著落。

這時候我們可以提出一些質疑,為什麼命主的官煞混雜不是反映在事業的變換上、或是財務問題上?或是健康問題?當然,以人生的複雜程度,以上種種困難都有可能會出現。但是,如果我們將問題對應到人生的進程,我們可以發現到感情通常是20-40歲朋友最在意的問題。

回到八字的理論基礎,實際上也透過四柱反映時間的關係,這種觀點被稱為是「根、苗、花、菓」。例如年柱為根,在時空上是反映命主十五歲前的際遇,其實是反映出命主的家庭背景,也是宋代以前論命的重點。[2]從梁湘潤的觀點來說,他認為絕大多數人在十五歲之前根本不可能會有成就,所以年柱與其說是反映命主的個人成就,不如說是反映命主的家庭背景。


進一步來說,雖然許多人在十五歲前就談過初戀,但是真正在十五歲之前結婚,乃至於婚姻開花結果的,恐怕仍舊是社會中的少數。我們可以理解到,上述的人生進程,一方面跟人生的生命發展有關,同時也跟社會文化密切相關,例如以目前台灣的民法為例,即便在法定代理人的同意下,仍必須在十八與十六歲後才能締結婚姻。

然而我們也可以想像,隨著社會文化的改變,人生進程的時程與型態也會跟著改變。例如近年來,人們的不婚率提高,又接近準婚姻的同居關係盛行。那麼算命師是否應該將不婚、乃至於將同居關係列入論斷與考量,都在在顯示著婚姻隨著時代進行變遷。[3]

同樣的,如果我們回到早期的命例,人們對於婚姻的想像也絕對不同於現代。例如在早期的命例中,我們也可以發現人們對於婚姻的重要性,是放在能否傳宗接代,生育子嗣上,此外,論斷婚姻的標準也不僅止於夫星,而是以年柱的子星傷官來論斷婚姻。

                                                    早期八字批命!!由陳鐵如批張氏(張氏出生於1850年2月6日)
                                                                                                                       (原件為筆者收藏)

回到算命師的專業,所以算命師的論斷,除了是跟顧客的「互動」,算命師也必須隨時掌握社會的變遷與脈動,不論其論斷的結果是否符合於顧客的期待,但可以想像這些論斷都必須是符合當時的「社會脈絡」。顧客或許對於算命結果不滿、或是對算命師口出怨言,但可以想見,顧客絕對不可能接受「妳會跟外星人結婚」之類,完全跳脫社會脈絡的答案。

與其說算命師的答覆很神準,不如思考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為何「妻、財、子、祿、壽」對於人生是如此的重要,以至於常人往往都將這五個要素視為人生最重要的進程。我們或許可以試想,如果在一個社會福利良善的國家,是否財的重要性就因此降低了,抑或是獨身一輩子,沒有子嗣,但仍然可以透過社會福利過上不錯的日子。就如同蕭湘老師在過去的舉例,認為早期的共產主義社會,是不可能存在有錢人(因為財富都被社會所共產)。「妻、財、子、祿、壽」即便在現代,仍在台灣被視為很重要的五項人生進程,但是其中缺一缺二的人是否就一定不好,抑或是能夠有不同的出路跟發展,或許仍是新一輩算命師所應該思考的問題,也希望未來能夠見到新論述的誕生。

在最後,算命師的神準之處,其實也就在於在適當的時刻,對應講出適當的人生進程。就如同見到年輕的女性,第一眼就看出對方是來問桃花、見到年老的婦女,從夫星氣色判斷來問丈夫的身體健康、或是母親帶著學齡兒童,可以想見必是來問課業的問題。以上種種,或許才是算命師真正神準的秘訣,所謂江湖一點訣,透過適時舉出合適的人生進程,或許才是算命師的真正功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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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目前八字的六親理論,很大程度上是依據宋朝以降關於《火珠林》一書的觀點而來。
[2] 陸致極教授稱之為「古法模型」。
[3] 之前維吉尼亞科技大學的駱冠宏博士,就曾以中華民國的同婚法案為例,來討論同婚現象對於傳統術數所構成的衝擊與挑戰,並且發表於2017年波士頓4S年會上。

2018年4月28日 星期六

數術文化的現代意義與未來展望(摘要)


時間:2018年四月二十七日下午三點
地點:輔仁大學羅耀拉大樓301會議室
對談者鄭志明教授(輔大宗教所)朗宓榭教授(紐倫堡大學、第八屆杜聰明獎得主)

今天輔大宗教所邀請到朗宓榭教授(Michael Lackner)與鄭志明教授對談術數文化,十九世紀以來術數文化過去往往被視為是「迷信」,因此術數知識的價值被視為是很低的。對此,鄭志明和朗教授都試圖透過新的觀點,來闡釋現代文化對於術數的評價,也試圖挖掘出術數文化的現代意義。

鄭志明教授:
術數知識其實在各個文化之中,都被視為是天人知識的/鬼神知識的一部份,同時也跟人類的信仰密切關連。然而當十九世紀科學主義出現後,宗教在現世的生活中被排除,進而使得術數知識處於一個尷尬的地位。一方面術數知識強調天與人/自然與人的感應關係, 然而這個部分並無法被科學所接納、所解釋,最終術數知識被排除在科學知識的系統之外。

朗宓榭教授:
鄭教授所言的確是十九世紀以來,科學主義所造成的問題,但是我們嘗試從幾個不同的面向來反思術數的文化意義,我們便可以發現術數其實遠比我們的想像來的寬闊。首先,我們常常會把一些知識打成迷信/科學/偽科學,雖然這些說法在十九世紀有其進步的意義,但是在今天的使用上是相當空泛的,也缺乏具體的說明和指涉,相反的,我認為在運用這些詞彙時,其實應該要把具體的關係說明出來,即便我們說某一個東西是科學的,這個內容其實也是高度抽象的,而不是基於具體的說明。

同時我們也應該思考術數的本質是什麼? 我們了解到人類世界是相當複雜的,我們每天都必須在複雜的資訊中做出對未來的判斷與預測。判斷與預測並不是偶然或是隨機的形式,實際上仰賴於我們過去的經驗。這會回應到榮格過去所談前意識以及共時性的問題。榮格曾經提及為什麼卜筮會準確,一種說法是剛剛鄭教授所提到,在卜筮之中有一個神靈的存在,或是有天人感應的存在。但是榮格的談法是: 其實我們在卜筮之前就有一個前意識了,就已經存在一個立場,即便前意識是模模糊糊的形式。然而透過卜筮跟占卜的工具,我們嘗試把這個前意識說出來,這就反映了共時性的問題,一切看似都沒有關連,但實際上我們在占卜中,將前意識和共時性結合在一起,而產生出我們所需要的預測結果。

回到東方和西方的文化差距,其實東方也不需要妄自菲薄,其實在十七世紀,當然西方非常流行中國作為一個“理性國度”的說法,有非常多的戲劇跟書籍,都在討論東方作為一個嚴謹的、理性的主體。就這個程度而言,算命可以很理性,也可以作為未來的預測,也可以提供占卜者條件的參考。甚至算命有時候也可能跟宗教、神秘主義結合在一起,但我們也不要把宗教當作是同質性的,宗教也有許多不同的面向,像是世俗化的宗教,就跟非世俗化的宗教相當不同。

最後我也利用一些時間來介紹紐倫堡大學IKGF中心(國際命學研究中心),在這裡我們集合了中國和西方的算命師,而做了很多實驗性的研究,包括西方有占星術,而東方有八字,都是以人的出生時間作為未來的預測。於是我們找了一位印度的占星師,一位美國的占星師,一位英國的占星師,以及一位山東大學的八字學者,我們一起來討論幾個東西方的命例,並且分析各種預測術的預測結果有何異同。 

結論是很有趣的,即便大家的技術方法不同,可是卻得到了一些相同的預測結果。基於這份研究未來將會出版,我不能對細節講太多,但是值得思考的是,為什麼不同的預測術卻擁有相同的預測結果。就像是那位八字學者,提到了其中一個命例會在十一月會有巨大的成功,而命例的主人便是川普...後來的美國總統我們在預測的時候並不告訴他們這些命例的主人是誰,卻出現了一些相當有趣且一致的預測結果,這說明算命是不是一個很值得繼續研究下去的課題?

當然紐倫堡大學的IKGF中心作為一個國際性的算命研究機構,一方面希望能夠提升算命研究的學術水平,更希望能夠做出命理的比較,未來也希望能夠跟台灣的朋友多多交流,尤其是輔大宗教有那麼多的朋友在研究算命,未來還希望跟你們多多合作!!  (林育辰記錄)

2018年1月30日 星期二

Re: [問卦] 有沒有姓名學的八卦?(原刊於八卦版)



在下算命界小魯,文組廢材研究生,

姓名學在術數界算是一個還蠻基礎的知識,

以日本的熊崎氏姓名學為例,

有心學的朋友大概只要兩天時間就可學會

熊崎氏姓名學的規則在網路上很多,

像是天格、人格、外格等等,

我就不講細節,

只講關於歷史的部分,



熊崎氏姓名學大抵在大正、昭和年間興起,

當時熊崎健翁(1882-)以東京五聖閣 / 東京易學會為基地,

推廣他所發明的新姓名學方法,

這套方法以「數字代換成五行」為基礎,非常好學,

例如數字1、2可以代換成「木」,1為甲木(巨木),2為乙木(小草),

3、4代換成「火」,3為丙火(天上火、太陽),4為丁火(覆燈火、火爐的小火),
(以下木火土金水的順序以此類推、不贅述)

我認為這套數字的概念背景多少跟明代的四時五行說有點關係,

(張永堂教授則認為跟宋代的大衍數有關)

不過這新式姓名學的好處在於計算非常方便,

只要筆畫加一加就可以推斷吉凶,

相較於早期的姓名學,

往往需要取形、取義,

仰賴算命師巧思,

熊崎氏姓名學強在隨便一個算命師只要會算加法、懂一點五行生剋,

馬上就可以上手,獨當一面!

熊崎健翁,〈最新開運自在姓名數理判斷〉《幸運の占法全集:主婦の友副刊》(東京:主婦の友,1927) (藏於萊頓大學,原書非常珍貴)

至於姓名學如何傳到台灣,是一個還蠻有趣的故事,

(但學界似乎還沒有人寫過相關研究)

日本時代有一位名叫白惠文的總督府公費生,被派到日本學習農業,

在課餘白惠文先生很喜歡流連在日本的算命攤,進而結識熊崎健翁先生,

於是一邊學農、一邊在東京五聖閣學算命

甚至學成歸國後,白惠文先生也把熊崎氏姓名學的相關知識帶回台灣,

並連續出版了幾本以「熊崎氏姓名學」為主題的著作,

例如以日文著作的《姓名學の奧秘》

白惠文,《姓名學的奧秘》,(台中:瑞成,2014)


但是隨著台灣光復,國民黨強調漢文化教育,

熊崎氏姓名學也跟著受到了許多挑戰,

這些挑戰有些是技術細節上的,

例如:(1).日本漢字與繁體漢字在書寫的寫法與筆劃上有所差異

(熊崎氏姓名學的精髓就是筆劃的相加,所以筆劃差一點結果就差非常多)

(2).日本姓氏多以複姓為主(例如「本田」),但是中國姓氏往往是單姓(例如「林」)

對於第一點,白惠文一邊嘗試將《姓名學の奧秘》改版成為繁體字版本,

另一方面也開始對繁體中文的筆劃開始進行限定,

一般的作法是回頭去找《康熙字典》的書寫體,

一個有名的例子是「育」字的筆劃算作十畫,

為什麼算十畫呢?

這是因為「育」在《康熙字典》中部首屬於「肉」部,算作六畫

連同上面手的四畫作算十畫

(育的原意是家長一隻手倒抓一個小孩子、倒吊起來打屁屁、還蠻恐怖的),



第二個問題,則是在單姓的部分加上一個假數1作為解決方式

以「本田」跟「林」為例:

天格=5+5=10(陰水)

  本   5
  田   5

天格=1+8=9(陽水)

假數 1
  林   8


如果有人是單名(例如林彪),

也是採取一樣的方式,在第二名的部分取假數,

那當然有人會問說為什麼要取假數、又為什麼假數要取一,

老實說我還沒有看到原始的討論,也不知道為什麼,

反正這個習慣就在台灣沿用下來,

也可以視作為技術在跨文化環境下非常有趣的現象,

畢竟熊崎氏姓名學原本是日本的姓名學,本以日本的文化環境作為基礎

當這套姓名學流傳到東亞其他地區時,自然就有許多有趣的轉變




熊崎氏姓名學在使用上,一般上還會配合八字來使用

尤其是利用姓名學的「五行」來補八字中所缺的「五行」

(這一點在目前的算命界有很大爭議,我不擬討論這個爭議)

所以東京五聖閣 / 東京易學會也有在教人八字,

(主要以日本八字為主,日本八字可以參考阿部泰山以及梁湘潤的書,
跟中國八字有點不同,論法以十干旺絕為主)

當時算命師著眼於白惠文的成功,

於是台北車站後車站各大算命攤,

每一家算命攤都跑去買一張東京五聖閣的證書當作招牌,(梁湘潤,2010)

東京五聖閣在台灣的勢力可說是如日中天,

直到後來國民黨以「中華民國星相學會」介入算命界,

五聖閣的勢力才逐漸衰退。

(不過「星相學會」對於白惠文相當友好,白惠文也因為土地專業成為國民黨在台南的大樁腳)


註明師承於東京五聖閣的算命用箋 (鳳山:宏運閣,1982?)



即便五聖閣在戰後勢力衰退,

熊崎氏姓名學的影響力在台灣仍然非常大,

這是因為許多台灣算命師,沿著白惠文前輩的步伐,也跑去日本取經,

戰後日本的姓名學也在熊崎氏姓名學的基礎上不斷發展,

出現了大西氏姓名學等派別,於是台灣算命師就拼命拜師,

把姓名學知識通通學回台灣,以至於台灣姓名學界有名的大師太多了,

例如黃耀德《姓名學原理》、張家榮《姓名之運命》,

黃耀德的書每過幾年就在改書名再版一次, 張家榮的書則是你去他那邊算命就會送你一本,

張家榮《姓名之運命》(台北:隆運閣,1964?)
(封面是前台北市長高玉樹的題字,政商關係非常好)



這些書後來在市面上非常普及,

又因為黃耀德等人接觸了其他派別的姓名學,

所以嘗試在八十一筆劃數上加上「吉凶」,(有時候還會加入神煞)

一般吉數(例如16)在數字上會加個O,兇數(例如34)會加個X, 

半吉半兇的數字(例如27)則是以三角形箭頭△來標示
(我覺得這是因為庚金剋乙木,故吉中帶兇,多是桃花煞)

原本的熊崎氏姓名學,則是沒有這種吉兇的概念
(只有數字跟取象的關係,而不論吉兇)

熊崎氏姓名學不論「吉兇」,或許有其深刻的哲學思維

例如以筆劃44為例,在姓名學當中往往評斷為大凶數,為短命發狂之數

可是熊崎氏又寫道:許多的怪才、豪傑、烈婦、忠義之士也都是出於此數

所以筆劃44的確有其偏執、怪異的地方,

但是假使才能運用得宜,也有可能是不世出的大材。



最後則是姓名學倒底準不準呢?

當然從結構來說,姓名學跟所謂的「命學」有緊張關係,

例如八字/紫微斗數都是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決定命運,

結果你現在說有個後天的姓名學,可以改變先天的命運,

兩者之間豈不是自相矛盾,那麼大家取個富貴名字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所以其實單就姓名學本身而言,其準確度可能不是很準,

例如梁湘潤就曾經酸過白惠文因為不懂小兒關煞而出過包,(梁湘潤教學錄影帶)

但說是完全不準也不對,

因為以數字靈動而言,靈動的關係倒是可供參考,

例如女命27、29招爛桃花、必定活潑漂亮

男命21、23、33是領導格,個性強
(23則同時是男命的桃花數、男性容易劈腿)

女命23寡婦數(並非真的寡婦、勿驚慌),女命個性太強容易跟丈夫/男朋友吵架

數字17不論男女命個性都很硬很嗆

或是總格38有文才但無財,適合教師或藝術家,大抵如此,

以取象而言姓名學有其意義, 但是實作上,則通常必須搭配八字來論,

例如前面提到,熊崎氏姓名學往往用來補八字所缺的五行,

所以其實姓名學也是跟其他命學有很大程度的牽連,

而不是隨意亂取的, 陳品宏先生就提到若以百分比來論,

姓名學的重要性僅佔人生全部的五%,

陳品宏,《命理奧義》(台南;大成,1986)



雖然姓名學不算是非常重要,

但是八字、風水這些事物往往都不是透過己力能夠改變的,

相較之下,姓名學就跟後天的教育、努力一樣

是可以透過自己的影響而改變的

也賦予了命運另一層積極的意義

當然在現代也有許多新式的姓名學出現,

例如潘柏年教授試圖以聲韻學為基礎建立一套新式的五音姓名學,
(潘柏年、林曉筠,2017)

這也都是挑戰原本熊崎氏系統的嘗試,

未來的發展也非常值得觀察與注目。


本文僅贈給竹南黃瑞發老師,

黃老師是我姓名學的啟蒙老師

日前不幸因為癌症過世,

很感謝黃老師的無私指導,

我會努力把算命知識帶到紐倫堡的!

2017年12月31日 星期日

《神相全編正義》(贗品、大正年間仿本)


前陣子跟家父到京都開會,在學姊的引薦下,逛了許多當地的古書店,京都的古書店在日本非常有名,例如林文月教授在《京都一年》便提到了京都悠久的舊書店與古物市場,由於自己喜愛術數文獻,自然也對京都的古書市場非常嚮往。

在京都短短三、四天,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泡在古書店裡,用很破的英文跟老闆打交道,由於價格出奇的便宜,於是不知不覺便以蠻合理的價格買了很多善本書,這些善本有機會我會慢慢介紹。

在一家頗富盛名的古書店中,看到了一本在江戶時期非常有名的相書,即是由石龍子(藤原相明)重新訂正,畫家加藤遠藤齋在文化二年(1805)以明版《神相全編》為藍本,依據日本民情重新繪製的《神相全編正義》。


但是我將這本圖錄拿起來翻閱之後,我發現圖錄的紙質很奇怪,其實過去曾經在萊頓大學看過這本書的正本,是由非常精緻的和紙印刷,而今天的看到的《神相全編正義》卻是以紙板的材質印刷,這件事情引起了自己很深的懷疑。



經過了兩天的考慮,最後趕在坐飛機前再回到古書店中,指名就是要買這本「奇怪」的《神相全編正義》,老闆大概也發現我購買的心態可議,趕快推說她不知道這本圖錄的來歷,說我們這種客人才是古書的專家…(假客套XD)不過圖錄的價格也實在便宜(台幣一千塊有找),當作有趣的藝術品也相當划算,於是就伴隨著其他算命書一起回到台灣了。

這本《神相全編正義》是以圖錄的形式呈現的,在早期的善本中,還蠻常見類似的形式,即是將古善本的圖像從原書割下或是拆下,再另外進行裱褙、整理,而形成一本新的、同時也具有歷史價值的圖錄。

雖然說這本圖錄擺明就是一件「贗品」,但是整體而言圖像仍然相當精緻,同時也仿照著《神相全編正義》以來的傳統:從男人八相、手相,絲毫不馬虎,最後再加入兩張十九世紀流行的顱相學圖像。

以下我就簡單說明一下這本《神相全編正義》(贗品)的圖像:
〈厚相〉 ; 〈威相〉

〈古相〉 ; 〈清相〉

〈薄相〉 ; 〈孤相〉

〈俗相〉 ; 〈惡相〉

〈貴相〉  ; 〈富相〉

〈孤苦相〉 ; 〈貧賤相〉

〈夭相〉   ;   〈壽相〉

Phrenology即是西方的「顱相學」,可以注意到作者的英文並不是撰寫的很流暢,
這可能代表圖錄的作者本身並不太懂英文

〈手相〉

如果跟原本相比,我們可以很明確地指出三個差異之處:首先是「原本」的紙質與贗本不同;其次則是原圖旁有石龍子、加藤遠藤齋的簽印,但是贗本沒有;最終,雖然圖像類似,但是贗本的圖像是重新雕版繪製過的,同時再一些圖像細節也有相當省略,間接減損圖片的精緻度。
《神相全編正義》(正本)(江戶:須原屋,1807),現藏於萊頓大學圖書館


退一萬步來說,這本《神相全編正義》作為贗品,但實際上也有一些有趣的價值,首先以圖錄的保存狀態來看,這本其實也存在相當長的歷史,並不是現代的仿品。但我們該如何鑑定這本圖錄的成書時間呢?這個問題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反覆思考,最終跟歷史界的教授們達成一個有趣的結論,朋友不妨可以一同猜猜看。

實際上這個答案就在於,圖錄的「作者」自作聰明地加入了兩頁關於「顱相學」的圖像,作者原先的用意是:著眼於西方十八世紀非常流行的顱相學,不妨也可以透過東方的相術找到兩者的關聯性。但是我們知道顱相學在二十世紀二零年代很快就退流行了,如果作者自以仿古自居,那麼加入如此一段在西方逐漸退流行的顱相學圖像,豈不是會讓人感覺相當突兀。



我們可以知道,這本圖錄的製作時間,是在西方顱相學進入日本之後,同時又在顱相學退流行之前,西方顱相學是明治二十四年(1891)正式傳入日本(風萍生袁樹珊),而顱相學在1920年代即大規模退流行,於是我們可以定位出這本圖錄製作時間不會晚於大正年間(1912-1926),同時也可以合理推測這種圖錄是當時銷售給西方觀光客的外銷品

如此一來,即便作為贗品,這本《神相全編正義》至今也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同時這背後作者嘗試以假亂真、最終卻因為顱相學而被識破成書年代,也成為贗品背後的有趣的經歷。就這個角度來說,這本贗品或許遠比《神相全編正義》的正本更加有趣味,並見證術數變遷的歷史,僅以這本有趣的贗品《神相全編正義》預祝各位新年快樂!本部落格會持續介紹各式的術數理論與文本,希望能夠與各位讀者一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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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16日 星期六

一位算命師之死:記一代八字大家林庚白(1897-1941)

  一位算命師之死:記一代八字大家林庚白(1897-1941)
                                                                                                                                                                                                               作者:Bastain

人能不能預測、掌握自己的命運,
一直是千百年反覆爭論的謎團,
從宿命論的觀點,
有人宣稱可以預知自己的死期,
然而從改命、造運的觀點,
又有人宣稱可以改造命運、人定勝天,
宿命、造運究竟何者有理呢?
我們不妨從一個有趣的民國案例著手,
也就是一代八字大家、林庚白的故事。

                                                                                        林庚白像,引自《新命》雜誌

對於林庚白的印象,我們通常會記得他是一代詩人、詩聖,
抑或是接近國民黨的政客,在《歷代卜人傳》中是這樣介紹林庚白的:

「林學衡,字庚白,號眾難,自號觀瀑主人,閩侯人,長遊學法國,歸國後任眾議院秘書長,後入國民黨,遊走於各派系之間,利用公餘研究中國命學,著有“人鑑”一書,並於上海創立命學院,以科學精神研究五行。民國壬午年(按:應為辛巳年)卒於香港,年四十九歲。」[1]

但實際上,林庚白也是民國時期有名的算命師,尤其擅長面相、八字,出版過算命雜誌跟書籍,也一度在上海成立了算命的研究組織「命學苑」。除了自身在術數方面的素養,林庚白也與當時許多算命師交流,例如林庚白就與八字大家袁樹珊十分友好,也曾經幫袁樹珊的新書寫序

《林庚白自傳》中,曾經提及自己學習算命是因為民國三年(1914)袁世凱與國民黨人交惡後,林庚白在做官與教書之餘,藉由算命來「韜光養晦」。雖然在當時,研究算命往往被人視為是迷信、林庚白也被別人帶有諷刺性地稱為「預言家」,但實際上林庚白的八字研究和同時期的名家有著很不相同之處。[2]


                                                             香港出版的《民國名人命鑑》(香港:東西文化,2004)

這個差異不僅僅是技術方面的差異,而是林庚白在1924年接觸到社會主義後(跟國父孫中山的聯俄政策有關),對於社會主義感到十分同情,於是嘗試以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系統性地闡述八字理論,這個做法可能在當時是相當前衛的創舉。例如林庚白在寫給袁樹珊的序言中就提到:

 「前幾年我對於卜筮星相,覺著有點好玩,所以閒空的時候,常去研究研究,而且因為了一時的興致,寫了一部《人鑑》,狠風行一時,當下我的朋友,有許多不以為然,他們說:「你是相信唯物史觀之一人,為甚麼提倡這些;豈不是自相矛盾嗎?」後來看見〈語絲週刊〉,錢玄同居然罵我混蛋,我也只付之一笑。依我的意思,卜筮星相一類的學說,如果單就五行的基礎上來研究,倒不一定與唯物史觀衝突的!因為五行的作用,就是由物質而來。」[3]



                               袁樹珊,《述卜筮星相學》(線裝本)(上海:不詳,1928?),〈林序〉
                                                                  現藏於哈佛燕京圖書館

林庚白「唯物主義」的八字論述,至今大量留存在1927年出版的雜誌《新命》(上海:命學苑,1927)。雖然林庚白在當時還並沒有科學的概念來闡釋八字理論,但是林庚白仍然借助了當時許多來自西方的技術知識,例如以丑未沖來比喻礦脈的發現、或是以卯酉沖來解釋東方與西方兩塊大陸的分野,甚至是強調八字的未來應該放眼國際,必須透過全世界的案例來進行解釋。[4]

林庚白的八字研究雖然新穎,但是遠不如縱衡情場的花邊新聞,吸引媒體注目,其中當時最八卦的新聞之一,就是林庚白在鐵道部部長任內,猛追鐵道部女職員張璧的故事。所謂落花有情、流水無意,林庚白雖然貴為部長,但是猛烈的追求攻勢仍然無法打動張璧的心。於是林庚白癡癡地等待女職員下班、請她喝咖啡吃晚餐、再被張璧的巧計放鴿子,成為茶餘飯後的有趣話題。

如果以林庚白的八字來看,他提到自己出生在舊曆1897320日戌時,[5]透過萬年曆換算一下,林庚白的八字是:

              
     甲            
     戌    酉    辰    

             文    紅
             昌    艷
                          
按照常理看這個八字既是爭合,配置也馬馬虎虎,天干甲己爭合,己日用甲是個流俗文人,但是好在日月是個雙月合。又如果按照林庚白習用的正五行參用納音法來看,己日辰月需丙火暖土,雖然八字無丙火,但是丁酉山下火、甲辰佛燈火、甲戌山頭火,這個八字非但有火,而且火勢極旺,是故甲丙調候俱全,十足是個文人派頭。

當然神煞的影響也不可免,林庚白雖然年紀輕輕就歷任顯宦,但顯然在追求異性上跌了一個大跟斗,其中緣故可能與紅豔坐月支有關。而且仔細一看,林庚白八字的月干是正官,這有如京都神祥館伊藤耕月(第一代)所說,月上正官將會使得紅豔的性質得到進一步的強化,而使得情感關係更加的複雜。[6]


                                     伊藤耕月,《實地研究四柱推命秘傳書》(京都:神祥館,1916)
                                                                              (紅圈標示條)


伊藤耕月並沒有解釋為什麼月上正官會強化紅豔的問題,但是我們可以想到兩個可能方向:(1).正官屬於相對壓抑的十神,所以含蓄的個性將會使得紅豔的問題一口氣爆發開來;(2).如果以陰日主而言,日主會合正官,導致月柱的神煞被合到日柱的範疇之中,從而延續了神煞影響的時間。

然而天涯何處無芳草,皇天不負苦心人,最終林庚白還是迎娶了美嬌娘,對象是有名的才女林北麗女士,時間則是1937(該年庚子丁丑會出水局),然而抗戰軍興,美麗的婚禮旋即變成逃難之旅,一路從南京逃難到重慶。


                                                                                                      林北麗自述和林庚白的結婚與逃難經過
                                                     引自林北麗〈我與庚白〉《子曰叢刊,第二期(上海:子曰社,1948)


婚後在重慶的日子雖然刻苦,但因為情感的凝聚而知足,然而林庚白並不期許自己躲在大後方,而試圖來到當時作為大英屬地的香港,在香港進行抗日的宣傳。

關於林庚白攜眷來到香港一事,有著幾個不同的說法,其中最流行的說法是:嫻熟八字的林庚白算出自己大劫難逃,於是攜眷出逃香港,伺機轉往英美各國。但是如果以庚白的八字來看,辛巳年倒與其八字不存在沖合的關係,也不像是林庚白傳統上論斷死亡的方式。[7]

另一個可能的說法則來自於林北麗女士,她提到庚白當時肩負起抗日宣傳的重任,試圖在香港發行抗日活動與報紙。然而天算不從人算,當林庚白1941年十二月來到香港才七天,日軍便空襲珍珠港並向英美各國宣戰。香港作為水陸的要塞,自然成為了日軍優先佔領的目標。

日軍佔領九龍後,便極力邀請林庚白出山,作為傀儡政府的樣板人物。為此林庚白四處躲藏,但仍在天文台道上被日軍士兵攔檢。實際上日軍士兵並不清楚林庚白的模樣,加上林曾嘗試變裝,又在攔檢過程中跟日軍引發爭執。

最後在爭執中,一位日兵突然開槍,子彈意外地先穿過了林北麗的右臂,再擊中林庚白的後背,日軍自知闖禍,當下一哄而散,留下傷重的林北麗和林庚白,身受重傷的林庚白,還不忘叫右臂受傷的林北麗逃命,然而子彈傷及要害,加上醫療的延誤,一代詩聖林庚白就此一命嗚呼。

                                                                                                林北麗記錄林庚白最後幾天在香港發生的事
                                              引自《麗白樓自選詩》(上海:開明書局,1946)
                                                               現藏於萊頓大學東亞圖書館

林庚白過世後,林庚白是否預知死期、又死劫是否可逃,成為了抗戰時期人們不斷消遣的議題,而且熱門程度不亞於林庚白早年的花邊新聞。相較於人們的眾口鑠金,林北麗則不斷嘗試替丈夫辯駁,強調林庚白赴香港並無逃亡之意,而是有公職要務在身。

尤其是林庚白沒有留下對於自己死期的預言,所以這個議題恐怕已經難以對證,但是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人們能不能夠預知命運、又能不能逃離宿命的安排,這恐怕是只要算命存在,人類便會不斷詢問的問題,但沒有人能夠知曉答案。

憶一代八字大師林庚白(1897-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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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袁樹珊,《歷代卜人傳》(台北:新文豐,1988) 《林庚白自傳》中並沒有提到赴法遊學一事,恐為袁樹珊誤植。
[2] 林庚白,〈林庚白自傳〉,頁13。收於章衣萍主編,《文藝春秋》(上海:文藝春秋出版社,1933)
[3] 袁樹珊《述卜筮星相學》,〈林序〉
[4] 例如林庚白曾經留下一則關於德皇威廉第二(威廉二世)的命例,並對該八字留下極高的評價。參見林庚白著,《民國名人命鑑》(香港:東西文化,2004),頁27
[5] 網路上關於林庚白的出生時辰有許多不同的看法,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可以斟酌參考。
[6] 伊藤耕月實地研究四柱推命秘傳書(京都:神祥館,1916)卷二頁三十
[7] 林庚白在八字中對於死亡的論法,多以流年對四柱的天剋地沖為主,尤其是多沖一,或是沖破原本的合會局、貴人為要點。若以1941(辛巳)來說,對於全局並沒有剋沖的關係,所以按照林庚白的觀點應該不是大限關。參見林庚白著,《民國名人命鑑》(香港:東西文化,2004)